余秋雨《苏东坡突围》.doc

华美中国文学轼专题教师:JoyJiang2015年10月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余秋雨:东坡突围一1住在这远离闹市的半山居所里,安静是有了,但寂寞也来了,有时还来得很凶猛,特别在深更半夜。只得独个儿在屋子里转着圈,拉下窗帘,隔开窗外壁立的悬崖和翻卷的海潮,跟睛时不时地瞟着床边那乳白色的。它竟响了,急忙冲过去,是台北《中国时报》社打来的,一位不相识的女记者,说我的《文化苦旅》一书在销售情况很好,因此要作越洋采访。问了我许多问题,出身、经历、爱好,无一遗漏。最后一个问题是:“在中国文化史上,您最喜欢哪一位文学家?”我回答:东坡。她又问:“他的作品中,您最喜欢哪几篇?”我回答:在写赤壁的那几篇。”记者小姐几乎没有停顿就接口道:“您是说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和前、后《赤壁赋》?”我说对,心里立即为东坡高兴,他的作品是中国文人的通用电码,一点就着,哪怕是半山深夜、海峡阻隔、素昧平生。2放下,我脑子中立即出现了赤壁。去年夏天刚去过,印象还很深刻。记得去那儿之前,的一些朋友纷纷来劝阻,理由是著名的赤壁之战并不是在那里打的,东坡怀古怀错了地方,现在我们再跑去认真凭吊,说得好听一点是将错就错,说得难听一点是错上加错,天那么热,路那么远,何苦呢?3我知道多数历史学家不相信那里是真的打赤壁之战的地方,他们大多说是在嘉鱼县打的。但最近几年,省的几位中青年历史学家持相反意见,认为东坡怀古没怀错地方,赤壁正是当时大战的主战场。对于这个争论我一直兴致勃勃地关心着,不管争论前景如何,我还是想去看看的,不是从历史的角度看古战场的遗址,而是从艺术的角度看东坡的情怀。大艺术家即便错,也会错出魅力来。好像王尔德说过,在艺术中只有美丑而无所谓对错。4于是我还是去了。5这便是赤壁。赭红色的陡峭石坡直逼着浩荡东去的大江,坡上有险道可以攀登俯瞰,江面有小船可供荡桨仰望,地方不大,但一俯一仰之间就有了气势,有了伟大与渺小的比照,有了视觉空间的变异和倒错,因此也就有了游观和冥思的价值。客观景物只提供一种审美可能,而不同的游人才使这种可能获得不同程度的实现。东坡以自己的精神力量给的自然景物注入了意味,而正是这种意味,使无生命的自然形式变成美。因此不妨说,东坡不仅是自然美的发现者,而且也是自然美的确定者和构建者。6但是,事情的复杂性在于,自然美也可倒过来对人进行确定和构建。东坡成全了,也成全了东坡,这实在是一种相辅相成的有趣关系。东坡写于的那些杰作,既宣告着进入了一个新的美学等级,也宣告着东坡进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,两方面一起提升,谁也离不开谁。7东坡走过的地方很多,其中不少地方远比美丽,为什么一个僻远的还能给他如此巨大的惊喜和震动呢?他为什么能把如此深厚的历史意味和人生意味投注给呢?为什么能够成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驿站呢?这一切,决定于他来的原因和心态。8他从监狱里走来,他带着一个极小的官职,实际上以一个流放罪犯的身份走来,他带着***和文坛泼给他的浑身脏水走来,他满心侥幸又满心绝望地走来。他被人押着,远离自己的家眷,没有资格选择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,朝着这个当时还很荒凉的小镇走来。9他很疲倦,他很狼狈,出汴梁、过、渡淮河、进、抵,萧条的没有给他预备任何住所,他只得在一所寺庙中住下。他擦一把脸,喘一口气,四周一片静寂,连一个朋友也没有,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。他不知道